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二年，但我还是记忆犹新，而且现在常常用这个故事来教导工人。

        俗话说：“三十不学艺。”二十七岁的我辞去村长兼书记的职务，从穷山沟里走出来。带着仅有的120元钱及被褥等生活用品，和我做瓦工的表哥一起到北京闯荡。

       来到北京的第一感觉是惊讶、困惑和失落。从未见过世面的我，觉得北京太大、太繁华，而我文不能文，武不能武，茫茫人海、举目无亲，何处是我的立足之地。我的心一贫如洗、脑海一片空白。我怀疑我自己是不是能够立足下去，如果“混”不出个人样来，回老家岂不是太丢人了吗？我扪心自问：“拣废品的都能生存下去，我为什么不行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 天无绝人之路，在表哥的努力下，我们揽到了两家瓦工活。我开始学着和灰，做表哥的下手。说实话，我连和灰都不会，因为我生长在穷山沟里，从来就没有接触过装修方面的知识，更谈不上手动操作的技能了。

        但，我没有灰心。我坚信只要不断地努力学习，一切都会改变的。

        工夫不负有心人，差不多用了三个月时间，我学会了粘瓷砖、刮腻子和做铝合金。在这当中，一个从零开始学习的我，所经受的磨练是不言而喻的，其间，伴随着太多的委屈和苦涩。

        终于，我有了手艺。

        经客户介绍，我去云岗一个姓李的大哥家装修。李哥家是老楼房，厕所管道都露在外面，离墙只有5—6cm。家里住着人。当我在坐便器后面粘贴时，只能双手抱着马桶，鼻子正对着便器孔。因为紧靠墙的是一根大便下水管，150×150的瓷砖要从管子背后塞进去，贴在墙上比较困难，便器内散发出的气味可想而知，逼得我直想恶心呕吐，但我又怕主人在那边听见，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强忍下去，憋得我直留泪。

        当我把砖贴到门顶的边缘时，门边上有一根上水管，水管的内侧墙面鼓出了一g个“包”，我试着用砖比划了一下，四个角总是对不齐。我用钳子在鼓出的部位敲了敲，敲掉了一层很薄的水泥面，露出的是钢筋。我再把砖贴上去，但还是对不齐，反反复复，我拿下来再贴，贴上去再拿，想让其尽可能完美一些，可是，其中有一个角总是往外翘。我想：“这样贴着肯定难看，会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。但，如果李哥同意了，又何乐而不为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 这时，我抱着侥幸的心里把李哥喊了过来，说：“这里面有根钢筋鼓出来了，您看这块砖粘的行吗？”李哥看了一眼说：“自己都看不顺眼，还叫人家看？”说完他就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 此刻，我的脸火辣辣的烫，简直是无地自容。我在李哥的心中是个手艺人，他把活交给我，是因为对我的信任，我怎么能把自己都觉得看不顺眼的活交给他呢？我后悔当初不该叫他来看，硬是自己砸了自己的面子。

        我拿下来这块砖，找来凿子和锤子，我要下决心除掉这个“罪魁祸首”。由于管子紧挨墙面不好使劲，只能一点一点地把钢筋里面的水泥掏空，然后再砸钢筋，让它凹进被掏空的槽里去。就这样，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的努力，这块砖总算“合帮了”。我的心美滋滋的。

        完工后，李哥很满意地给我结完了工费，开玩笑地对我说了句粗话：“男人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 今天，虽然我脱离了手工艺制作的体力劳动，但我是一个平庸而不能再平庸的人。我时常用这个故事来教导战斗在施工现场第一线的技工们，要求他们认认真真地做人，认认真真地做事。

         ——自己都看不顺眼，就别叫人家看。

         2005年1月8日